01

企业家要由“套利型”向创新型转变

企业家有两个基本功能：第一，“套利”；第二，创新。

所谓“套利”，就是给定已有技术的情况下，发现市场机会来赚钱。企业家赚钱了，社会资源得到有效配置了，老百姓生活得到满足了，这也是创造财富的。

创新，是做出原来没有的东西。对于企业家来讲，创新要比套利难，它更依赖于想象力。

张维迎认为，企业家要由“套利”型转变为创新型。但是赚惯了快钱的人，要赚慢钱太难了，目前为止，转型成功的不是特别多。

为什么转型如此难？这要从创新和“套利”的特点说起。

首先，创新的周期特别长。如果（以）“套利”（为目标）去建一个工厂，可能半年、一年建完了就开始赚钱，而创新三年五年、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完成。创新不是有了专利就行，专利只是第一步，大量的专利是变不成商品的。

其次，创新的不确定性很高，这个不确定性包括技术的不确定、商业的不确定。你技术行不行？而且，你技术上做成了，消费者不买你的账，还是要失败。

最后，好多创新的前景还依赖于其他的前景，再加上文化、政策等背景。也就是说，即便你技术上没问题、消费者也喜欢，但是可能某一种政策不喜欢，那也可能会带来很大的麻烦。

张维迎说，“套利”和创新的利润曲线完全不一样。“套利”是一开始赚钱，后来赚钱越来越难，最后不赚了。创新是一开始就亏本，而且亏若干年，最后运气好了赚钱，赚得越来越多，被人模仿“套利”，又开始少赚了。有多少人愿意做一开始就亏损的事儿？除非投资者有好的预期，现在给你垫钱，以后消费者替他付钱。

正因为创新总是面临不确定的环境，不能依赖于一个统一的政策说“该创新什么、不该创新什么”，在张维迎看来，创新更需要不一样的政策环境。

02

企业家最重要的能力，就是想象力

市场不仅是一种资源配置的机制，更是一种发现的机制、一个创造的过程。

在张维迎看来，正是因为有了企业家、有了企业家精神，市场就不再是简单的分配给定的资源，而是创造没有的资源、技术、产品。“对企业家来说，最重要的能力就是想象力。企业家是用想象力创造世界、改变世界。”

也因此，在谈到企业家应该如何做出决策时，张维迎总结给出的第一点建议就是：企业家决策不是科学决策。和管理决策不同，企业家决策不是基于数据和计算，而是基于想象力和判断，软知识比硬知识更重要。

他告诫企业家们，不要迷信科学决策。“人类最伟大的决策不是科学决策。我自己判断，在我们的企业当中，95%的决策可以称为管理决策，只有5%的决策可以称为企业家决策。”

管理决策，可以委托别人去做，以后也可以让人工智能来做。企业家决策，只能企业家自己做。

他以英特尔公司为例进行了阐述。原本，苹果公司曾考虑将第一代iPhone处理器的生产委托给英特尔公司，但开出的价格是每枚处理器10美元。

毕竟研发要巨额资金投入，于是英特尔公司时任CEO欧德宁组织了一个团队，进行了一系列的测算和研究，算来算去都觉得一定会亏本，所以他接受下属的意见，回绝了苹果。结果，iPhone的销量比团队“科学预测”的结果高出一百倍还不止。

在这个例子中，欧德宁的失误在于，他把一个企业家决策误当成了管理者决策。

事后，欧德宁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过：“当时直觉告诉我，应该接受苹果提出的交易。”然而，他最终选择相信数据，没有按照直觉行事。

这，也许就是管理者和企业家的区别。

03

企业家做决策，不是在给定条件下求解而是改变条件本身

按照经济学理论，有了包括资源、消费者偏好、生产技术、资源等条件，才能做出结果来。

在张维迎看来，企业家并非如此，他们是把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做出来。

也因此，在说到企业家如何做决策时，他强调的第二点是：企业家不是在给定约束条件下求解，而是改变约束条件本身。

中国有句俗语，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”。米是做饭的条件，没有米你怎么做饭？

张维迎说，用企业家思维来看，并不是有了“米”才“做饭”。如果有人想吃饭，卖饭能赚钱，企业家就会想方设法找到米。而且，他一定信心满满，米一定能找到。当然，米有时候找不着，企业家也就成了“骗子”。“但企业家不是骗子，因为他真的相信这事儿能做成。因为有这些过度自信的人，人类就进步了。”

最后，张维迎强调，企业家不仅仅是为了赚钱，一定有超越利润的目标。

根据他的观察，好多人赚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了，还在忙活。为什么？因为企业家是更有抱负的人。他说，在商业世界，想当国王只有一个办法，就是“伺候”人。“你‘伺候’的人越多，你的地位就越大。马云、马化腾的地位大，因为‘伺候’的人多，‘伺候’数亿人。”

企业家还喜欢较劲、不愿服输，总想证明“我行”。他们对创造性有些享受，做成了别人没有做成的事儿会感到快乐，也总想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。

但这不代表钱不重要。张维迎认为，钱是实现所有其他目标的手段，也是社会抽打企业家的鞭子。用德国西门子创始人的话来概括：我肯定也追求过利润和财富，但主要不是为了享受它们，而是为了获得资金实施别的计划和活动，是为了通过成果认可我的行为的正确性和我工作的有用性。

04

企业家是经济增长的核心，不能躺平

人类经济的增长史，也是企业家的创业创新史。

在张维迎看来，经济增长的核心就是企业家。市场，是企业家创造出来的，并不是消费者知道自己需要什么，生产者就给他生产，而是生产者生产出来，让消费者“需要”。产业本身，也是企业家创造的。两百多年前，人类主要就一个产业，农业，其他都不成气候。过去两百年，出现这么多新的产业，全是企业家创造出来的。

在接受顶端新闻记者采访时，张维迎表示，企业家精神的本质始终未变，他们就是社会当中不安分、做事打破常规，最终落实、给消费者创造价值的人。和40年前相比，改变的是，原来可以拿已有的技术换巨大的如饥似渴的市场，而现在有些东西已经用过了，成本也提高了，创新就变得更难了。

另一方面，大家对企业家的认知也不同了。张维迎告诉顶端新闻记者，40年前，企业家是个贬义词，“现在，尽管有争议，我们可以理直气壮的来说这个（企业家），这是一个进步。”

他希望，我们的社会应该使有创造力、有想象力的人，拥有使不完的劲儿。“企业家不能躺平。一般人躺平没关系，但是企业家躺平了，这社会就停滞了。”

所以，从某种意义上，对一个地方来说，资源优势并非那么重要。企业家，就是创造资源的。

在他看来，整个社会的文化也很重要，要有让更多人想做企业家的环境，“要是我说资源配置的话，最重要的资源配置是人的才能，是最优秀的人在干什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