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民表示，货币政策流动性宽松走向金融市场，股市大涨，债市大涨，赚钱太容易，钱都走向股市反而不会贷给小微企业。“宽松流动性不是解决小微企业贷款的办法，这是国际上在过去十年学到的重要教训。”

全球金融危机爆发走过十年，但全球经济仍未完全走出危机的阴影。

如何防范化解重大风险，让金融回归服务实体经济而非“自娱自乐”，不仅是中国，更是全球许多经济体重点研究的课题。

3月27日，在博鳌亚洲论坛2019年年会期间，国际、国内的监管专家、知名学者进行精彩探讨，如何防范下一场金融危机的发生？金融体系如何服务实体经济，支持创新？

2019博鳌亚洲论坛，世界经济展望2019-确定性与不确定性分论坛现场。-IC photo

金融危机溯源

在过去的二十年间，安联保险集团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奥利弗·贝特已经经历过了三次危机。

“问题来自不同角落，但源头实际上都一样，就是杠杆率过高，资本透明度不够，未能有效支持实体经济。”奥利弗·贝特表示。而高杠杆率最后都演化为流动性危机，因此要尤为警惕金融系统中的流动性缺失。“直到今天，我们对流动性的压力测试实际上关注度都不够。”

在厚朴投资联席董事长、前工商银行副行长张红力看来，超前的消费文化、超复杂的金融创新、超弱的监管协同、超大量的债务积累、超高的杠杆和超贪婪的文化导致了金融危机。而当前，全球的金融风险还在累积。

未来“黑天鹅”、“灰犀牛”风险可能潜伏在哪些领域？

意大利经济与财政部部长乔瓦尼·特里亚表示，当前全球处于高度互联的金融网络中，其连锁效应会非常快。而过去多样化的投资组合会变得越来越同质化，这样很可能产生系统性风险。“未来我们尤其是大经济体，如美国、欧洲、日本、中国等，要在宏观经济政策上协调一致。”

奥利弗·贝特则指出，借长贷短的问题比较严重。例如中国的一些寿险产品保障非常高，这意味着其必须有特别高的投资回报率，但当前资本市场流动性不足，投资端无法通过借新还旧补上资金缺口。

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吴晓求在3月26日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，中国的金融风险主要在于地方政府债务和部分企业债务。地方政府债务扩张逐步进入警戒线，而财政收入随经济增速放缓下降，将会难以为继。必须控制地方政府的债务规模。在企业债务方面，除了经济增长放缓，还有政策的不稳定带来的短期流动性风险。

奥利弗·贝特建议，要建立更高的透明度，无论是政府、家庭还是企业，要搞清楚其杠杆水平和流动性情况。尽管中国已经统筹监管银行、保险，但资本市场还独立监管，建议在人民银行层面有更高层次的统筹监管。

美国全国商会常务副会长兼国际事务总裁薄迈伦表示，货币政策的一些失误、消费者债务、楼市泡沫等导致金融危机，其教训便是需要更严格的监管。但必须谨慎，在使用监管工具的时候不要做过度。

吴晓求也指出，对金融杠杆进行优化调整是可以的，但在“去杠杆”背景下，2018年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过度监管，流向实体经济的资金渠道被堵上或切断，尤其是民营企业流动性十分紧缺，从而引发新一轮的风险。“我们正在反思，金融最重要的是稳定预期，稳预期和稳金融特别重要。”

流动性过松对小微贷款不利

防范金融风险需要金融回归服务实体经济本源。而实体经济中，数目庞大、对就业和创新起到关键作用的小微企业金融服务却长期不足。

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院长朱民表示，小微企业融资难的本质是信息不对称、风险不对称、收益和成本不对称。信息不对称是小微企业太小、不透明，银行不了解；风险不对称是因为小微缺少抵押，小微企业破产逃走了银行要承担损失；成本不对称是大银行做小微企业贷款每一笔要几千元成本，收益小、成本大，银行不愿意做。

“小微企业融资难是世界难题，但小微企业太重要，中国5700万小微企业如果没有融资，经济不能发展怎么办？”朱民强调。

中小企业发达的中国台湾经验值得借鉴。永丰商业银行董事长陈嘉贤表示，2018年台湾共有144万家中小企业，占台湾地区企业的98%，雇佣了78%的劳动人口，而台湾有银行37家，共有3402家分行。相较台湾地区的面积来说银行数量十分众多。“如果大银行多的话，中小企业融资相对就困难，这也是市场自然演进的结果。”

在具体措施上，陈嘉贤介绍，台湾地区主管部门出资、各会员银行投资成立了中小企业信用保证基金，政策引导、银行配合、市场机制运行，45年来服务了40万家中小企业，而从中小企业发展成为大企业的占比高达46%。台湾地区此后还发展成立了农业信保基金、海外信保基金等，尤其是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保障了台湾中小企业的发展。

朱民也列举了德国、英国以及国内蚂蚁金服支持小微的模式。德国以大型商业银行向社区银行提供流动性，由社区银行支持中小企业。英国则推动与社会资本合作（PPP），政府为PPP提供流动性直接贷款给小微企业。蚂蚁金服则通过技术手段，实现3分钟申请、1秒放款，而且每笔贷款成本从数千元降至2.3元。“政府和金融科技合作建立平台给小微企业贷款也非常重要。”

朱民还表示，宽松流动性并不利于小微企业贷款。从过去十年看，货币政策流动性宽松走向金融市场，股市大涨，债市大涨，赚钱太容易，钱都走向股市反而不会贷给小微企业。“宽松流动性不是解决小微企业贷款的办法，这是国际上在过去十年学到的重要教训。”

直接融资推动创新

“下一步中国金融要实现二次腾飞，更多是在直接融资。无论对中小企业还是实体经济来讲，资本的增加使经济能更好腾飞，中国金融应更多从间接融资向直接融资进行转化。”张红力表示。

光大集团董事长李晓鹏指出，近几年的脱实向虚表明实业回报过低，不能完全覆盖金融业融资成本。金融机构甚至面临资产荒、项目荒等问题。因此要加大实业创新步伐。

而在支持创新方面，李晓鹏指出，风险资本尤为重要，但当前这一领域的管制有一点过严。“中国的互联网、人工智能在全球已经走到前列，但风险投资并不领先，应该在开放金融市场的过程中，在风险资本方面创造更好的环境，使其与互联网技术、人工智能技术等更好结合、发展。”

吴晓求也表示，推动中国金融体系的市场化改革，最重要是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，融资去中介化，即大量发展金融市场特别是资本市场。而随着金融脱媒速度加快，中国金融资产结构将发生很大变化，证券资产比重逐渐增加并且成为投资的重要资产类型。

吴晓求还十分看好金融科技对中国金融体系带来的改变。“未来科技将改变中国金融的业态，也会在一定范围内改变它的基因，金融服务的便捷性、有效性、安全性都会得到提升。从新的金融业态、金融科技方面已经可以看到这一趋势。”

吴晓求还表示，金融对外开放也将是金融改革的重要议题之一。“我们对人民币可自由兑换还比较谨慎，中国未来的大门是要彻底打开的，只不过在打开的过程中逐步探索、观察来评估风险，是相对谨慎的态度，但开放的趋势不可阻挡。”